在极圈饿死边缘反复横跳

【原创】巫师与麻雀

  

 

从前,有一个隐居的巫师,他在家门口养了一大群麻雀。

 

然后,年龄最小的一只麻雀,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巫师。

 

巫师是那种人群中百里挑一的类型,金发碧眼,人又帅身材又棒说话的声音还很好听。不过,小麻雀看不懂也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咒语,只知道从他嘴里跑出来的字母像唱歌一样悦耳动听。

 

当然巫师说的也不全是古希伯来语,日常不干活的时候他还是会说人话;除了人话和巫师咒语之外,他还会说鸟语——虽然没有哪只麻雀能听得懂。

 

巫师:咕咕咕?咕咕咕?

麻雀:叽喳喳叽?吱吱喳叽?

 

但只要他端着装满小米的银碗走到城堡的窗口前,住在附近的麻雀们就像是收到某种信号一般,非常有默契地一拥而上。想一想,成群的小鸟儿在窗边绕着人飞,大胆的一些还会站到他的肩膀和帽子上,把撒鸟粮的金发巫师衬托得活像是住在古堡高塔中不食人间烟火的长发公主。

 

小麻雀是不敢站在巫师身上的,它总担心自己刚刚抓过泥地的小爪子会弄脏他精致的黑斗篷。它知道巫师每天都很忙很累,为了念叨那些长到不行的咒语工作到很晚,还要熬汤写书种草药,它不想给巫师添上任何一点小麻烦,哪怕是还没有小指甲盖大的泥印它也不想留下。

 

它还知道巫师每天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喂麻雀,每到这时他的脸上就会浮现出难以察觉的微笑;小麻雀也尽职尽责地履行自己快乐使者的责任,在窗台上拍着翅膀活蹦乱跳。

 

小麻雀叽哩喳啦地叫着。它希望巫师能更开心一点,尽管它表达喜爱与感激之情的吱吱叫被淹没在众鸟的聒噪声里,尽管人类也听不懂麻雀说话。

 

在人类眼中,每个麻雀都长得一个样,叫声也听不出什么差别。

 

但它喜欢巫师和巫师不认识它又有什么必然联系呢?只要能让巫师变得开心,小麻雀就已经很满足了。要知道,他常常是面无表情或是愁眉苦脸,尤其是收到国王文书的时候。

 

国王不止一次派使者来问他回不回都城任职。

 

巫师的答案只有一个:我不去。

 

他的理由成千上万,比如春天种的芨芨草还没长好、有一罐变形药剂需要熬十个月才能熬完、破译文献的工作还要三百六十六天才能写成……诸如此类等等。

 

巫师是真不喜欢都城皇宫透不过气的氛围,他只想待在自己的城堡里熬汤写书种草药。

 

然后现在他不去都城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喂鸟。

 

他这喂鸟的事情一喂就是三年,小麻雀也在窗台边守了三年。

 

按一般故事的逻辑来说,每过三年,主角们的命运就会出现转折点;按雀类的年龄来说,每过三年,小鸟就会变成中鸟,中鸟就会变成大鸟,不过为了方便,我们还是姑且称它为小麻雀吧。

 

小麻雀的转折点就出现在这里。

 

那一天晚上月色正好,于是巫师把熬了十个月零一天的变形药水摆在窗台上,同一时间,在房檐上休息的小麻雀被突然出现的猫头鹰吓得六神无主,它扑棱着翅膀两眼一黑,一头扎进了盛满药水的罐子里。

 

小麻雀变成了小少年。巫师眼睁睁看着罐子被打翻,陶片碎得到处都是,珍贵的药水全洒在了桌上、地上,还有惊慌失措的少年身上。

 

巫师:咕咕咕?!

少年:说人话!!!

 

是清澈的正太音耶。小麻雀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巫师多年的经验也不是白练的,他怔了几秒,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将湿漉漉的少年从易划伤人的碎陶片中提起。小少年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老老实实跟着巫师一言也不敢发。

 

巫师:你知道熬这个药水要多久吗?!

少年:知道……需要整整十个月……

巫师:你知道这个药水的原材料有多珍贵吗?!

少年:知道……需要春天芨芨草长出来的第八颗种子和十五片形状恰到好处的曼德拉草新叶……

巫师:那你知道如何熬制这个药水吗?

少年:需要逆时针搅拌七十二圈,再顺时针搅三十六圈,每天三次,月圆加倍……

巫师:还有呢?

少年:每隔十天加一勺独角兽的角磨成的粉末……对不起……

 

少年攥住衣角不停地小声道歉,声音越来越低。天知道要卖掉多少小米才能买得起一勺独角兽粉。他不敢抬头看巫师的表情,也不敢想象长得那么好看的巫师生气起来会是什么样。

 

最后,他听到巫师开口说话了。

 

要不你来当我徒弟吧。他说。

 

少年:叽喳叽喳叽?!?!

巫师:说人话。

 

小麻雀变成了少年,正式成为了巫师的学徒,他看巫师种地挖菜熬药水看了三年,看得多了,再加上本人指导,各种步骤和方法早已被少年熟记于心。巫师索性将大多数工作都扔给了他,自己捧着本咒语渊源史看得不亦说乎。

 

经过点拨之后,少年不仅咒语背的快,煮起东西也是手脚利索。从巫师心心念念的药水到各色美味佳肴,他都信手掂来,深得巫师赏识。当然,他表面上为了维持师尊,常是一脸淡定地点头,最多说几句鼓励的话。但实际上,嚼着红烧排骨不动声色的他在心里头已经把少年的厨艺夸上了天。

 

然后一师一徒平平淡淡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三年。

 

有一天,国王又派人来找巫师任职,不过这次一起来的还有国王本人。

 

国王苦口婆心地劝巫师:你说你,有这么大本事,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不出去?我们好歹也是老朋友了,我亲自上门你就不肯给点面子吗?

 

巫师还是那句话:我不去。

 

国王被气得胃绞疼。他把地图往桌上一拍,上面黑气萦绕的战火已经快要烧到边疆。

 

我不求你帮我打仗。国王说。只要你帮我建一道火墙,至少把那些狼人恶鬼挡在外面,别殃及百姓就好。

 

他在很久以前就发过誓,不会再参与任何战争,说白了就是再也不食人间烟火。但国王是吃准了巫师见不得平民们无辜受难的性子,摆出了一副不把他绑回都城不罢休的气势。巫师叹了一口气,刚要开口答应,就被少年略显稚嫩但坚定沉着的声音打断了。

 

让我去吧。少年说。我会像他一样保护别人,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少年跟着国王走了,巫师又回到了三年前的生活。他拿着药杵搅着粘稠的药水,不知为何总感觉熬药的过程要比以往更烦人,就连端着银碗喂鸟的时候,他也觉得鸟群们比往日安静了许多。

 

隔三差五地,他也会收到少年的来信,信的内容不多,主要都是战事吃紧一切平安之类云云。

 

巫师每天数着手指头过日子,左等右等东盼西望,终于等到了少年说要回来的一天。

 

来的不是少年,却是国王和少年的信。少年在信上说,他接受了国王的邀请,要在王宫里当个祭司继续拯救苍生,国王的信也是差不多的内容,只不过在署名处多印了个花里胡哨的印章。

 

他读了一遍又一遍,把两封来信攥在手里揉成一团。送信的使者和马儿都战战兢兢,气也不敢多喘。

 

但巫师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扬手就把纸团扔到了路边的芨芨草田里,转身回到了城堡。使者如获大赦,驾着马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

 

当天晚上,巫师一不留神就把解毒剂配成了毒汤。

 

他躺在床上越想越气,又因为他自私的想法而感到自责。因为巫师没有理由去阻挡想要去干一番事业的少年。这是他六年以来第一次失眠。

 

他睡不着觉,爬起来把地窖里存的酒喝得一干二净。他知道自己酒量极差,所以从来不碰酒精,而少年因为年纪太小,巫师也从不允许他喝。

 

他越想越不对劲。趁着酒还没醒,巫师带着烧糊的毒汤驾着马车风风火火离开城堡冲向都城。

 

国王似乎是知道他一定会来,早早就在皇宫前等候。

 

巫师当着对方的面将皇宫大门踢得咚咚作响。

 

该死的国王!我管你是什么波拿巴亚历山大二十四世!少年人呢?喊他出来见我!不出来我就把这瓶毒汤洒在你最心爱的玫瑰上!他指着对方鼻子大喊。

 

你已经知道了啊。国王说。是我失职,是我该死;少年不在这里了。

 

你说什么?巫师突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他已经走了。国王脱下王冠,叹了一口气。我还是无法对你撒谎。

 

巫师一瞬间清醒了,他盯着国王,眼神一下子变得死沉死沉。

 

国王带着他来到了一小片墓地,在最里头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新砌好的墓碑。

 

他站在少年的墓碑前,表现得异常平静。国王说了很多话,都是关于少年如何从狼人口中救下士兵、在治疗的最后几小时如何拜托国王帮忙写信企图蒙混过关的那些事情。但巫师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够了。巫师望着只有死亡日期的小墓碑。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国王离开了墓地,他默默将皇冠重新戴上。身为国王,不应也不能只在一个人的死亡上耗费太多时间,除了少年,他还要为在战争中死去的另外成百上千的生命负责。

 

三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成了雌鸟。巫师摸着光滑的大理石悄声说。你变成人的时候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没有带酒过来,因为酒已经被我喝完了;但是我带来了这个。该躺在这里的人是我。

 

其实你每天在窗前对我说的话我都能听得懂。巫师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拧开了瓶塞。

 

翌日,国王前来扫墓的时候,在少年的墓前看到了一只死去的猫头鹰。他抬手制止了想要清理掉碍眼尸体的手下。

 

厚葬这只鸟儿吧,就埋在那只麻雀的旁边。他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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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个故事哄自己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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