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圈饿死边缘反复横跳

【OC】无题

 *还是和乌鸦的oc互动,存个档

 
1

当卡勒姆推开漆黑的盖子从棺材里爬出来时,他确信自己在这发霉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场小雨下了整整一周,卡勒姆也名正言顺地在这大宅子里窝了一周。距离截稿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偶尔会在晚上出来给花园修整枝叶(雨天连浇水的步骤都可以免除),为地下室种植的木腐菌加上新的椴木之外,剩余的时候他都躺在这口大棺材里翻书、睡觉、打发时间,直到把储藏的最后一瓶人血倒空。

他拉开沉重的窗帘,傍晚已至,夜色挟裹着雨水,将城堡的里里外外都浸泡出了一股潮湿腐烂的气息;石墙之外,森林浮起了薄薄的雾气。

尽管那股腥味气若游丝,但新鲜血液对于吸血鬼灵敏的嗅觉来说无疑具有天生的诱惑力,而卡勒姆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事实上,他饿坏了。卡勒姆咂咂嘴,扎起长发,从衣柜里抽出一件黑色的连帽斗篷披在身上,推开窗子跳进了夜色中。

 

森林中腐烂枝叶的气味愈发浓厚,他拉起兜帽,循着血腥味的指引,从横出的枝条跳到另一株雪松上。他昂首嗅了嗅,分辨出其中大多数是兽人——很有可能是狼人,他们在这一带的活动异常频繁——和人类的味道,后者的气息几乎要被前者所覆盖。

卡勒姆不由得担心起来。当然,这不是出于在意人类的安危,而是在担心他的食物是不是已经被贪婪的狼人们所搜刮殆尽。

他忽略了低处树干上猎人们常常用来标注位置防止迷路的记号,径直跳到离事发现场最近的一处枝条上。他听到了心脏的跳动声,于是向下小心而谨慎地俯视着那几具尸体。

在确认倒下的狼人不再动弹之后,卡勒姆才把目光移向那位靠坐在横卧腐木边上的、不起眼的人类身上。

——然后他脚下一滑,差点就树上掉下来。

真是冤家路窄,卡勒姆暗自腹诽着。

他们第二次见面是在几年之前,北郡之鸦,克罗——顺带一提,还是一个优秀的吸血鬼猎人——提着银剑追着他骂骂咧咧地砍了十条街,只因为卡勒姆脑子一抽想去酒馆找个新目标骗血喝。不过也许是出于幸运女神的眷顾,他在最后还是得手了。那一脸颓相的猎人大概是喝酒昏了头、亦或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竟然主动把脖子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吸血鬼的视线之下。

吸血鬼对于血液的直觉总是敏锐的,卡勒姆不会记得打过照面的每一个人都长什么样,但在靠血味认人这一点上他还从未出错过。例如周一伯爵家的小姐是橙子雪糕味,周二面包房的小女佣是奶油味,周三唱诗班指挥家是白巧克力味;他可以掰着手指把尝过的每一种味道从天黑聊到天亮。

吸血鬼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因为这浓重的血腥味而兴奋起来。卡勒姆·菲尔德还记得这名猎手血液的味道,他尝起来和城里那些贵族们甜腻的血浆要大不一样——更干净、清澈,甚至还混杂着一些松木的芬芳——也许是因为长期的狩猎生活,森林在猎人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卡勒姆轻轻地在猎人身边落地,踢开了他手边的那支细银剑,警惕地盯着对方。猎人克罗的胡子茬长得有些过分,身上披着的动物皮毛已经被森林沼泽的污泥浸染得看不出原样,还多了不少磨损的痕迹和裂口。

看样子他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和成群的狼人经历了一番苦斗,卡勒姆如此判断着,眼神不断地往对方正在流血的伤口上瞟。

“嘿,老猎人,你还活着吗?”他试探性地戳了戳对方沾满血污的额头,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用手指点了点湿润温热的伤口,舔着指尖小心地掀开了猎人紧闭的眼皮。克罗一动不动,眼睑下的瞳孔因失焦和昏迷而放大,于是卡勒姆放心地凑近了横亘在猎人侧腹上的伤,大胆地舔了一口。

然后他挑剔地皱起了眉头。

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雨水稀释了人类血液,和狼人的腥臭味、枯枝败叶的腐烂味混杂在了一起,让他难以和平日一样能认真品尝人血的香味。可他是吸血鬼,一只饿了几天的吸血鬼,面对摆在眼前的美味又不能说扔就扔;而这个老猎人呼吸微弱,似乎马上就要断了气,他的脸色看上去比那些游荡森林的幽灵还差。

狼人的嚎叫声又在寂静的森林中响起,天知道他们又会从迷雾中的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卡勒姆叹了一口气,他不喜欢和狼人打交道,但是他又不想丢掉这个唾手可得的食物。

于是他舔舔嘴唇,将昏迷不醒的猎人扛上肩头,又颇有顾虑地将他身上所有的武器——包括银质的和铁质的——都扔在原地。

当他触碰到那被细密鳞片制成的刀鞘,瞥到内里泛着银光的刀刃时,他感到后背生出一阵凉意。

这是一把利器。他认真想了想,决定把剑高高悬挂在最近一株雪松的枝条上。

还有猎人腰间别上的圣水壶。如果克罗知道卡勒姆打算把圣水壶戳破几个洞,改装成浇花的瓶子,他会怎么想呢?吸血鬼一边嗤笑着,一边扛着猎人跃上了树梢。

 

 

 
2

猎人克罗是被一股难以言喻的药味和焦糊味熏醒的。

他闭着眼睛花了一分钟时间来回想自己上一回还清醒时的情况。当时他正在阴暗的雪松林间与一群难缠的狼人们搏斗,他们打了几个小时,直到他把银剑插入最后一只狼人的心脏里。但狼人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用尽力气将全身挂彩的老猎手一爪子拍到了地上。再然后,克罗就没有更多记忆了。

起因是有人匿名在工会中挂了高额赏金来悬赏这群狼人的性命,作为公会中最优秀的猎手,克罗理所当然地接了这项委托。他在森林里蛰伏了半个月,布下陷阱,终于等来了那群狼人。谁知敌人的数量比情报中的要多了一番。

但现在,他为什么会在一间宽敞的浴室里,窗子闭得严严实实,桌上的雕花烛台闪着微弱的光。

克罗一时觉得有些缺氧,他转动脖子,看到了一个有着金色长发的人影。

“你醒啦?”卡勒姆叉腰笑嘻嘻地对他说。

克罗直勾勾地瞪着他,仿佛是见了鬼一样——不对,卡勒姆本来就不是人类——真是见了鬼。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身边的银剑,却发觉手边空空。黑发的猎人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浴缸里,陶瓷铸成的容器里盛着半缸凉飕飕的墨绿色药水,正好没过小腹上的伤口。

老猎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吸血鬼。

“不用谢,这种草药要多少有多少。”卡勒姆大方地挥手。

“止血草不是这么用的,菲尔德。”克罗为自己居然如此容易接受了自己被吸血鬼扛回家的事实感到惊奇,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你得把它们捣碎,再把汁液敷在伤口上,而不是像煮菜汤一样一锅端……”

“是吗?在我看来,你和菜汤中的肉片也没什么区别。”他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眯眼说道:“还是说你对我处理伤员的方式有什么不满?”

“……没有。”克罗一边用手扶住了额头,一边重重叹了一口气。他觉得头很痛,绝不仅仅是出于过度失血。

而当他放下手触碰到脖颈上的绷带时,他觉得头更痛了。

卡勒姆看着克罗因某种挫败感而坐在浴缸中抱头沉默不语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伤害到了老猎人强烈的自尊心。

“呃……那个谁,克罗温格尔?我煮了南瓜汤,你要喝吗?”卡勒姆试探性地问道。

克罗剜了对方一眼,那个导致他失血过多的主谋正大大咧咧地靠在洗浴室的镜子前。和上一回看到的贵族装束不太一样,卡勒姆脱下了那身看起来很昂贵的高级外套,并在衬衫外穿了条沾满植物汁液的绿色粗布背带裤,腰际的口袋还插着一把大枝剪和镊子,甚至还有一个水壶。

克罗觉得那个水壶似乎有些眼熟,但是他被卡勒姆嘴边未擦净的血迹吸引了注意力。

“你那点血根本都不够我塞牙缝,”卡勒姆注意到猎人的视线,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得不再次出门,随便找了个守夜人才勉强填饱肚子——他没死——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吸血鬼,我有我自己的守则。他醒来之后只会奇怪为什么脖子上多了个伤口,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记得。”

“好吧。”猎人放弃一样地垂下手,用难以察觉的音量小声说道,“谢谢。”

“不用客气。”卡勒姆大度地摆手。

尽管猎人被吸血鬼救回家这种事情吊诡得就像六七月在南方海边出没的雪怪,但如果卡勒姆想要害他,在几年前的那一次见面时,克罗的气管早就被咬断了。

 
3

十五分钟后,餐桌前。

 “你要害我。”克罗对卡勒姆说。

 

黑发猎手面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散发着糊味、黏成一团的不明悬浊液体,即卡勒姆称之为“南瓜汤”的东西。他大概知道之前闻到的那股焦味是从何而来的了。

“你把这东西叫做‘南瓜汤’?”克罗指着被烧黑的罐子大声质问。

“嘿!找厨房花了我至少一小时的时间!而且你应该体谅一下已经几百年没碰过人类饭菜的吸血鬼,只要熟了不应该都可以下咽吗?”卡勒姆反问道,同时心里暗自为老猎人奇异的恢复力啧啧称奇。

“这不是养猪,菲尔德!而且找厨房到底是什么回事?你不是这间鬼屋的主人吗?”

“现在是,但以前不是。”吸血鬼径直坐在了餐桌上,翘着腿高傲地说:“我早就没有味觉了。你爱吃不吃,要是实在难以下咽的话,地下室里还种了蘑菇,尽管自己去取好了。”

猎人无奈地用手抹了一把脸,从吸血鬼身边走了过去,还不忘回头瞥了瞥对方。

“等等,那是我的圣水瓶吗?”克罗指着对方腰间的水壶,一脸怀疑地问。

“对啊,我想要这么一个纪念品很久了,只不过你们猎人并不是很好打交道。”卡勒姆得意地吹起了口哨。

“……草。”

 

 

 
4
“我觉得你应该给自己找个仆从。”猎人叹气道。

“我觉得你应该给自己刮刮胡子。”吸血鬼躺在沙发上翻着书,不以为然:“你们猎人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吸血鬼的起居生活了?”

克罗捏了一小撮盐,洒在滋滋作响的烤蘑菇串上。他怀疑这只吸血鬼连自己城堡的结构都没有搞清楚,而不久之后这一点也被卡勒姆亲口承认了。

“我的确是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他用书本遮住了大半张脸,仅露出两只眼睛。“城堡的东侧我基本上不会去,现在大概已经变成幽灵的巢穴了吧。”

为了支付所谓的借住在这栋豪宅这几天里消耗的食物、药品和居住费用,猎手不得不在白天替城堡的主人清理了后花园里的水池(吸血鬼强调一定要把所有水蛭都抓干净),打扫厨房和餐厅(桌上厚厚的灰尘大概积压了上百年之久),帮忙搬运沉重的花盆(明明这种重量对卡勒姆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并在拆了几个生锈的门锁之后,他才勉强找到并整理出了一个能住人的房间。

“对糖罐好一点,那已经是九百年的文物了。”在看着猎人擦拭器具时,卡勒姆打趣着说。

 

5
猎人在这个房间的第一晚过得并不安稳,他盯着奶黄色的碎花墙纸,总觉得背后发毛。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床下嘎吱嘎吱响。出于猎人的直觉,他翻身跳下床,擦亮火柴点燃了蜡烛。

就着火光,他看到了一副白色的尸骨。

克罗不由得咬紧了嘴唇。出于猎人的职业素养,他并没有像个普通人一样大惊小怪,又不如说,这理应在他的预料之内。

毕竟这可是吸血鬼的城堡,而吸血鬼是吃人的怪物。他怎么可以相信一只吸血鬼对人类说的话?

猎人把蜡烛举得更低一些,试图把床底照得更亮。

准确来说,这是一副少女的尸骨,勉勉强强还能认出她栗色的卷发,白骨上套着的的是褪色的荷叶边蓬蓬裙,像是被精致保护过的娃娃。克罗判断,这副尸骨的主人生前很有可能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猎人的大脑开始快速思考起脱身甚至是永绝后患的办法。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不要声张,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待到天亮,吸血鬼回到棺材里的时候,再给那吃人怪物致命一击也不迟。

他记得今天在厨房里打扫出了一套银质餐具,其中有一把尚且锋利的餐刀,若是力度和分寸拿捏得当,应该足够插入吸血鬼的心脏;再不济还有几把银质叉子,若能刺入吸血鬼的喉咙,那应该可以为他争取一些时间,只需要到达太阳能够直射的地方——

——但他没有躺回床上继续思考这个猎杀计划,而是举起蜡烛,走下旋转的红木楼梯,来到一楼客厅。

他看了一眼挂钟,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壁炉里的火光已经弱了不少,卡勒姆还是窝在沙发里,膝盖上多了一台打字机,稿纸洒了一地。克罗不禁怀疑他在这几个小时里姿势就没有变换过。

“睡不着吗?”在打字的人听到了楼梯上的动静,主动开口询问。

“我的房间里有一具尸体。”猎人阴沉着脸。“你确定不解释一下吗?”

“哪个房间?”金发的吸血鬼困惑地侧过头。

“二楼,往右拐,北面的第三间。”

卡勒姆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慢腾腾地跟着一言不发的黑发猎人爬上楼。直到看到床下白森森的尸骸时,他才发出恍然大悟的感叹声。

“是这所宅子的前主人,伯爵夫人——的小女儿,”他把手指关节按得噼啪作响,转身面对抱着一副兴师问罪表情的猎人,“不是我干的,我发誓。”

“也许吧。”克罗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干巴巴地回答。

“骨骼居然还没腐烂……没想到这所城堡的保护魔法这么强……”吸血鬼小声嘀咕着,然后清清嗓子:“你想听故事吗?”

 

6
卡勒姆·菲尔德来到这所偏僻的村庄纯粹是因为没钱付下一个月的房租。

稿费迟迟没有收到,房租倒是欠了不少。被租房老板从那所狭小温暖的房间里踢出门时,他所能拿走的全部家当甚至都装不满一个箱子。当天夜晚,他在酒吧外围墙上看到了一则招募花匠的广告。

羊皮纸很小,几乎要淹没在一堆花花绿绿的酒吧最新宣传单里,很不起眼。

当然,他的本职是一个作家,但这并不妨碍他多一份剪树叶的工作。副业变成主业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定,而对于金钱,卡勒姆总是来者不拒。

他只希望自己不要饿死在街头,最后尸体被清晨巡逻的士兵抬走,潦草埋在城外的乱葬岗。

他撕下那张写着要求与说明的羊皮纸,一条一条地仔细核对。

“其一,要求应征者熟悉护理植物的基本工作。”

说起园林,他还写过一本关于种植块茎植物的心得体会(可惜销量不佳)——块茎植物虽然和正统的园林有差别,但有经验总比没经验的好。

“其二,要求应征者身体健康……”

这个没问题,卡勒姆自信地想。虽然他比周围人是瘦了那么一些,但这无妨。

“……无血液病或家族三代内无血液病史……”

这就有点奇怪了,难道是和最近的瘟疫有关吗?

剩下的都是一些客套话,要求只有简短的几条,其下则是地址和署名。卡勒姆对这姓氏有所耳闻,似乎曾经是某个声名显赫的贵族的嫡系。

只要有钱拿,管他呢。一贫如洗的无名作家决定立刻动身。

 

7
“可谁能想到城堡的主人——伯爵夫人,竟然是个吸血鬼,”卡勒姆一边说着话,一边极其自然地拿走了碟子中最后一串冷掉的烤蘑菇,“他们这支族系已经在这带隐蔽了很久——表面上是在招募佣人,暗地里则是在寻找稳定的血浆来源——然后我也变成了怪物中的一份子。”

“你是不是省略了一些关键的细节?”克罗坐在壁炉前,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与未刮干净的胡茬。他皱着眉头,指着对方手中的烤串说:“还有,据我的常识,吸血鬼不需要血液之外的食物。”

 “只是看起来觉得很好吃,”他挥舞着叉子,试图争辩着,“毕竟我原来也是个人类,对于美食还存在着——呸!!!”

吸血鬼转身跑出客厅,掐着喉咙对走廊里的空花盆狂吐起来。

 

8
卡勒姆对花匠这个工作很满意,包吃包住,工资优渥;他大多数时间都在与墙上疯长的玫瑰藤蔓对着干,除了偶尔管家会来抽几次血——“你还是不知道为好。”白发老管家如此说着,同时把一袋酬金放在卡勒姆手心——于是他便闭了嘴不再多问。

然而这份报酬丰厚的工作仅仅是干了半年就到了头。

伯爵夫人的大儿子——吸血鬼与人类的后裔成为了猎人中的一员,在某天黄昏带着一队雇佣兵杀进了城堡。而作为一个不明情况的无辜花匠,卡勒姆不想被卷入这些毫无意义的家族争斗中,于是他趁着一片混乱,从城堡花园的一个隐蔽小门中踉跄着逃走了。

他心疼自己没能来得及拿上存在屋子里的半年存款,毕竟城堡主人可是一个有钱人。尽管素未谋面,但公平地来说,伯爵夫人在薪酬上的确待人不薄。

 

9
“我边跑着边盘算要不要去教会躲一阵子,没想到就在林子里撞上了她,”卡勒姆回到了壁炉边,坐在老猎人侧对面的扶手椅上。“我一直以为他们口中的夫人会是个华贵雍容的妇人,结果是个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吸血鬼在外表上都具有迷惑性,”克罗摊手,“比如有的人表面上只有二三十来岁,但是谁会知道这是一只活了几百年的吸血鬼。”

“是啊,在这一点上人类做得并不比吸血鬼差;比如有的人看起来是个醉酒的颓废失意中年男子,可没想到却是个心狠手辣的老猎人。”

“我可没说是你。”猎人翻了一个白眼。

“我也是。”吸血鬼佯装无辜地说。

 

10
“我认得你,储备粮,你种的花很好看,”一身黑衣的少女不知何时靠近了他,面露愁容。“我是城堡的主人,你们口中所说的伯爵夫人。”她礼貌地提起了裙摆行了个礼,但鉴于光线和唇边残留血迹的缘故,这幅光景看起来并不像小说中描写得那么浪漫,甚至还有些瘆人。

这位少女全身上下都透出冰冷的、不属于任何活物的气息。身高只及卡勒姆肩膀的少女身着高级订制的晚礼服,袖口和裙边下是层层叠叠的蕾丝。即便是在小时候参加过的皇族高级宴会,卡勒姆也很少能看见这样精致的打扮。

他无心去研究女孩的来头,只想迈开腿离开这里,一心赚钱的花匠明白这个城堡的主人大有问题,要不就是自己撞了鬼。

但女孩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小臂,指甲几近要嵌入皮肉。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那个……请说?”对方力气大得惊人,卡勒姆疼得声音都在发抖,却敢怒不敢言。

“管家死了,是被那群野蛮人杀死的,”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是拂过树梢的风,“我不指望你可以做得和他一样好,但至少照顾好那些玫瑰吧。”

 

11
那场吸血鬼与人类的厮杀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最后以人类的惨胜为结局。据说雇佣兵把大房子里的人都屠了个一干二净,而那只在城堡里藏了不知多少年的吸血鬼也被人捕获,脖子上套着绳索,拖到村庄唯一的广场上,正对着高耸十字架的教堂。

娇小可爱的吸血鬼少女——连同那件缀有蕾丝花边的黑色裙子——都被阳光烧成了灰。然而这只是据说,卡勒姆并没有亲眼见闻。惨案发生的同时,他被巡逻林间的人发现,被当成了染上瘟疫的病人,与流浪汉和疯子一起安置在教会的地下室里。

没有人敢靠近那个躺在干草丛上的年轻男子。期间有教会的人送来了水和食物,唯他那份无人敢动。在昏睡一天之后,那个男子终于睁开眼,打翻了餐盘,喝光杯子里的水,而后吐得一干二净。他反反复复折腾了许久,又趴在箱子上昏死过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瘟疫的可怕,没有人敢靠近那个浑身都是干涸泥浆和血液的病人。他的皮肤变得如同死人一样惨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不明情况的人们放着卡勒姆在地下室的角落里躺了一天零十三个小时,直到有个大胆的流浪汉——很有可能是这个箱子与干草搭成的简陋床铺的上一任主人——用棍子把他推到了地上。

他死了,已经没有呼吸了。流浪汉对其他人宣布道,但是没有人能听到流浪汉说的话。

他们在忙着逃跑。

黑夜里,数不尽的怪物向村庄发起了进攻。

 

12
“可能你们不会理解,但怪物们对于领地的意识都很强。”吸血鬼颇为头疼地说,“比如最近,有些作乱的狼人咬死了好些居民,搞得人心惶惶,出门觅食都变得不太方便了。”

尽管克罗对于觅食的说法还是很不满,但他也只是蹙了蹙眉头。

“后来那些狼人怎么样了?”他转着茶杯,漫不经心地问。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它们具体都在哪里活动。不过我拜托了朋友帮忙,听说是找了个工会什么的,还说会有专业人士来处理——”

“——你说的那个工会是不是就在郡城里?”克罗突然抬起头看向对方。

“应该是的——等等,北郡之鸦?你就是那个‘专业人士’吗?我的撒旦啊——”

卡勒姆笑得从压有软垫的扶手椅滑倒了地毯上。

“回到上一个话题吧,菲尔德。”猎人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跟在室外放了七天的牛乳一样酸。他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将右手手掌无奈地搭在了额头上:“否则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把银叉子插到你脑袋上的冲动。”

 

13
偏僻的城堡建在一块相对平缓的山丘上,隐蔽在一片密林里,村子则坐落在山脚的河谷中,零零星星散落着二三十户人家。

那些在吸血鬼的威慑下藏在森林阴暗中、一直不敢放肆作乱的魔物们,它们对这些猎物已经觊觎了很久——而那本应该是属于吸血鬼领地内的饵料。无论是狼人还是哥布林,蠢蠢欲动的怪物们在察觉到吸血鬼的威胁消失之后都变得放肆狂妄。趁着夜色,作乱的魔物对整个村庄进行了洗劫。

它们袭击了毫无防备的村民和卸下警戒的雇佣兵——在几个小时之前,村里刚刚举行了盛宴,许多人甚至还沉醉在胜利的睡梦中,就被狼人活生生撕破了喉咙。

后来的人类将其归因为吸血鬼对人类的复仇,直到现在,人类还认为这是魔物们在吸血鬼驱使下所作出的举措。

 

14
“……堆积的尸体根本无法处理,最后引发了瘟疫。有趣的是,和有形的怪物相比,无形的疾病似乎更令人恐惧。不久之后,死神带走了河谷里所有走不掉的人,还活着的人也逃离了村庄;至少,当我从教堂后埋着死人的土堆里爬出来时,这里就已经一人也不剩了。”

卡勒姆平静地叙述着,仿佛这只是笔下小说里无关紧要的一个过渡章节。

猎人抱着冷掉的茶盏沉默了半晌。与杯缘上精致的金色纹饰相比,老猎人手上粗糙的茧子和新旧交替的伤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很……抱歉。”克罗于此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违和感。他手上的茧子是长年握着武器所留下来的证明,而死在寒鸦剑下的吸血鬼多得数不清。

“你没必要道歉,鸦。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立场上的……”吸血鬼往炉火的方向靠了靠,“对了!”他突然抬高了声音,以一种不太自然的音调大声说着:“你喜欢树精吗?”

“还行?”猎人有点庆幸换了个话题。“是一些不怎么惹麻烦的家伙。”

“这条河谷后来成为了树精的乐园,它们占据了原来村庄的位置,”卡勒姆的眼睛盯着炉火,“我的后院就有一只树精,是老橡树的子嗣。”

“如果你早三百年来,还能在城堡顶上眺望到旧教堂的屋顶,在它后面有一棵老橡树,最初那株种植于村庄毁掉那一年,由我亲手栽下——现在教堂塌了,橡树也已经是第四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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